多年后回忆起那一年的5月4日,他提到:“五月四日是个无风的晴天,却总觉得头上是一天风云。”
那“一天风云”想必是他内心感受的投射,正映衬着彼时中国形势的风起云涌、波谲云诡。
不过今天我们回望五四时,仍不妨对那“一天风云”欣然一笑——毕竟学生们抱着“锄奸不惜死,救国自千秋”[1]的信念挺身而出之后,爱国之精神已逐渐深入国人心中,一如艳阳高照、阴霾散尽。
[1] 语出许德珩《“五四”狱中述怀》:我雪心头恨,而今作楚囚。被拘三十二,无一怕杀头。痛殴卖国贼,火烧赵家楼。锄奸不惜死,救国自千秋。
1919年5月5日,刊登于《晨报》的《山东问题中之学生界行动》,可以说是对五四运动现场最为迅速且详尽的记述和报道。开首第一句,除了具体的日期,特别描述了当日的天气。
1919年5月4日,农历四月初五,立夏前两天,气候宜人。[2]五四时期的北京,仍留有晚清习俗,农历四月的庙会、浴佛会等活动,引得城内居民欣然前往。春夏之交温度舒适、草木蓬勃,与今天一样,这无疑是个郊游的好时节。
然而,那一年北京三千学子却无意于观花赏木——巴黎和会外交失败,“公理”难以战胜“强权”的现实给予这些青年当头一棒,强烈地刺激了他们的爱国情怀。
5月3日,北京大学学生在法科大礼堂举行大会,北京高等师范学校(现北京师范大学)、法政专门学校、高等工业等学校代表参加。学生们情绪激昂,定出奋起救国的四条办法,后来所说的“五四运动”便萌芽于此。
[2] 陈平原:《触摸历史与进入五四》,北京:北京大学出版社,2020年,17页。
当年早有“罢不罢,看北大”的说法,此起彼伏的年代里,北大学生从来是中坚力量。然而在这次浩浩荡荡的队列中,DG视讯·(中国区)官方网站北大却低调地缀在队尾,是最末一名抵达的学校队伍。
原来,在清晨集队走出沙滩红楼校门时,北大学生被教育部代表与军警长官拦住去路,大加劝阻,学生们与之理论半晌,方使队伍获准通过。
——这一拦,概因在当时,北京大学不仅是距最近的学校之一,而且学生总人数最多,其中积极参与大大小小的更是不知凡几。
广场上,先到的队伍为后到者鼓掌,后到的队伍则摇旗应和。人员众多而压台出场的北大学生走来时,目光仿佛因这仪仗严整的场面而更显肃穆,爱国请愿之心亦随脚步一样越发齐整了。
[3] 关于当日参与前集会的学生数量说法不一,本文参考陈平原《触摸历史与进入五四》中的数据。
[4] 陈平原:《触摸历史与进入五四》,北京:北京大学出版社,2020年,19页。
[5] 陈平原:《触摸历史与进入五四》,北京:北京大学出版社,2020年,18页。
星期天是使馆工作人员的休息日,学生们前日早早备下、要求“维护公理”的英文说帖无处可投,他们只能眼睁睁瞧着手持木棒的巡捕挡在面前,阻止他们通过这个“国中之国”。
分明是自己的国土,却不准国人通行,此情此景,焉能不愤怒、焉能不屈辱?下午4时左右,学生匆匆的脚步在春末夏初的北京激起烟尘滚滚,千余学生涌入赵家楼胡同,先后攀窗、破门而入,赵家楼的大火很快熊熊燃起,火光点亮一张张年轻而坚毅的面庞。
巴黎和会外交失败的消息传到北京后,北大学生们义愤填膺,决心为国家贡献一份力量。他们自掏腰包,捐出几百元钱用来打电报:一份给巴黎和会上的中国代表,要求他们坚持不签字;一份通电全国,反对撤换本国专使。在这之后,学生们的捐款还剩300元左右。
5月3日,在北大三院礼堂的临时会议上,大家决定将这300元拿来支持次日。那一晚的学生宿舍和北大红楼灯火通明,学生们各司其职,共同为第二天做准备,五四还未正式开始,青年学子的心血便已凝聚起来。
5月4日上午10时,罗家伦从城外高等师范学校返回位于红楼一层22号的新潮社。同学狄福鼎推门而入,着急道:“今天的运动不能没有宣言,北京八校同学推我们北大起稿,你来执笔罢!”
罗家伦见时间紧迫,不容推辞,当下便拿来纸笔,站着靠在一张长桌旁边,一气呵成,写就《北京全体学界宣言》;随后,他们将手稿送给李辛白[6]负责的印刷所急请印制,到下午1时的集会时间,已经印刷完20000份。
《北京全体学界宣言》是五四中散发的唯一印刷品,全文仅100多字,为方便传阅,都用白话写就。据罗家伦回忆,书写《宣言》时心情万分紧张,注意力却非常集中,写成后也再没修改过——
现在日本在万国和会上要求并吞青岛,管理山东一切权利,就要成功了!他们的外交大胜利了!我们的外交大失败了!山东大势一去,就是破坏中国的领土!中国的领土破坏,中国就亡了!所以我们学界今天排队,到各公使馆去,要求各国出来维持公理。务望全国工商各界,一律起来,设法开,外争主权,内除国贼,中国存亡,就在此举了!今与全国同胞立两条信条道:
这份宣言掷地有声,慷慨激昂,极富号召力和感染力,显示的是青年学子争取国家主权的共同心愿。
[6] 李辛白,1917任北京大学总务长,1919年改任出版部主任,创办《新生活》杂志,是五四运动时期一员骁将。
在五四运动热潮中,还有许多北大人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角色:许德珩、邓中夏、傅斯年、段锡朋……北大学子们在自己的岗位上坚守着,奉献着,一声声年轻的呐喊,一句句满怀激情的高呼,蓬勃着,延宕着,写就一曲壮阔的五四之歌。
五四运动迅速在当时的中国掀起一股反帝爱国热潮——5月11日,上海成立学生联合会;5月14日,天津成立学生联合会;5月19日,北京各校学生同时宣告罢课,青年学子们汇聚成一团火,以熊熊燃烧的抗争精神宣誓民族意识的觉醒。DG视讯·(中国区)官方网站这团烈火很快点燃各界力量,上海工人罢工、文界积极响应,举国上下的爱国人士拧成一股绳,揣着一颗心,为争取国权而斗争。
1922年2月4日,中国与日本签订《中日解决山东问题悬案条约》,收回了山东半岛主权和胶济铁路权益。
将时间拨回1919年5月4日那一天,当青年学子们走上街头,他们或许也不会想到这一场将给国家带来何等剧烈而深远的影响,但历史的齿轮环环相扣,那些年轻的生命奋力推动一个齿轮,也是推动了更远更远的未来。
五四是一个时刻,一个事件,也是一种精神,一份传承,尤其对于北京大学来说,五四的回响仍在,并且永远不会结束。
五四期间,梁漱溟正在北大任教,日后回忆起五四运动,他说:“今天的新中国必以新民主主义革命为其造端,而新民主主义革命则肇启于五四运动。但若没有当时的北京大学,就不会有五四运动出现。”[7]从发动学生会议到组织上街,从筹集款项到撰写传单宣言,那一代北大学子接过了这个光荣的历史任务。
1919年5月26日,罗家伦以笔名“毅”发表文章《五四运动的精神》,较早地使用了“五四运动”这一概念。罗家伦称这场运动中,学生具有“奋空拳,扬白手,和黑暗势力相争”的“牺牲精神”,并预言:“这样的牺牲精神不磨灭,真是再造中国之元素。”[8]
事实证明,在整个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,我们都能看到北大人振臂高呼的身影,这种“牺牲精神”也从未磨灭。126年前,北大学子走上街头,以五四运动为锤,敲响救国的警钟;94年前,“九一八”事变之后,北大学子组成南下团,对当时软弱的政府提出抗议;90年前,面对的不抵抗策略和与日方秘密交涉,北大学子参与到“一二·九”运动当中,以血肉之躯和拳拳之心呼吁联合抗日……
从五四运动一路走来,北大已成为中国觉醒与前行途中重要的政治坐标,而北大学子也早已与这个坐标融为一体,将爱国传统汇入血脉之中。
[8] 毅(罗家伦):《五四运动的精神》,《每周评论》23号,1919年5月26日。
这不应只是一个被反复诉说的符号,愿你我在重回历史现场的过程中,收获新的体悟、DG视讯·(中国区)官方网站产生新的共鸣,在鲜活的历史图景里,与先人哪怕仅是片刻的对话,或许都能碰撞出直击心底的火花。
【1】陈平原. 触摸历史与进入五四[M]. 北京: 北京大学出版社, 2020.
【2】梁漱溟. 忆往谈旧录[M]. 北京: 中国文史出版社, 1987.
【4】杨晦. 五四运动与北京大学[A]. 见: 光鲜的五四[C]. 北京: 中国青年出版社, 1959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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